■楊國平
她從床上爬起來,套上他的襯衣就到廚房配好早餐,又回到床邊,一口一口地喂食給他。在他面前,她才有小鳥一樣的快樂。
當她出門時,他問:“還去嗎?”
“還去。他那么孤獨,走的時候陪伴一下,我也心安。”
晨光微露,走在通向醫(yī)院的林蔭道上,她在丈夫指定的叫賣早餐的張阿姨攤點上里買了三個肉包子、一杯牛奶,同時付了一千元,在張阿姨千恩萬謝中走了。
走進白色的病房,丈夫茫然地看著她,這讓她覺得心緊。她低頭在床尾搖動著手臂。丈夫的形象逐漸被抬高,他茫然的眼神揉進無助,他急促的呼吸壓迫著她的神經。
“吃吧!你最愛吃的口味兒,張阿姨說這個軟和。”她掰開包子,一點一點地喂他,像母親對待初生的孩子,直到他吃完整個包子。
她知道,這個曾經叱咤風云的人正在走向生命的盡頭,在病房里守著孤獨,面對著雪白的空墻。
“這就是曾經剝奪自己童貞、自己初戀,后來又強迫自己結婚,最終又以無私捐款的方式剝奪了自己財產繼承權的、強大的那個人嗎?現在,我可以輕易殺死你,可你又那么可憐!”她想。
陽光從窗外注入,她的臉瞬間被陽光籠罩,他卻縮小在光芒里,骨瘦如柴、一臉蒼白,所有令人同情可憐的元素全都張寫在床頭。
她細心地清理床單上的殘渣,用紙巾搽拭他的嘴,然后打上幾盆熱水,將他全身每個部位都做了全方位的清洗。
丈夫靜靜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做這些事情時,她臉上的表情安詳而寧靜如同圣母,沒有絲毫的偽裝。一年多了,她幾乎天天如此,時日不多了,在生命的節(jié)點上,一切都該有個了斷。自己一生,所有的少年輕狂,所有的乖戾,所有對她所造成的人生折磨,即便她馬上殺死自己,自己也會毫無怨言。在對利益無盡的求取之中,任何人都可能犯下大錯,甚至是不可饒恕的罪孽。他貪婪而無節(jié)制地追求金錢、地位、榮譽,這讓他的生命癲狂而心力交瘁、無力自拔。當得到確診患了癌癥,他徹底失望了。他時時設局,希望有一雙手——最好是她的手,讓自己從根本上解脫,比如,讓房間充滿煤氣,然后按動打火機;踩動油門,撞到路燈柱子:用大劑量安非他命下酒,醉死在床上…… 但當他再睜開眼時,看見的總是她在自己的身邊。他也曾因為她的千般溫柔暗自高興,因為溫柔的背后可能是刀!
他也知道,在他癌癥加劇之后,她回到了初戀的懷抱,這曾讓他憤憤不平,但她確實年輕漂亮,她的需求也強烈,但她依然守護著我,并且是在他的人脈圈里人煙散盡時刻?,F在,只有一個人出現在他孤獨的白色環(huán)繞的病房前,那就是她。
“滿足他的愿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畢竟在世上走了一遭。走的時候,不要讓他有什么遺憾!”醫(yī)生對她說的話,他也聽見了。一年以來,她真的在盡心盡力。
一個月后。丈夫終于走了,她親自為他穿上最后的衣服,看著他化成骨灰,又把他安放在他永恒的家里。
第二年清明,她又來到他的面前,靜靜地獻上一束花。
后來,公證處的工作人員找到她,對她說:“這里有一筆遺產,共計八百萬,其中六百萬是給你的。經過我們反復考察,你完全符合王先達在遺囑中提出的所有條件。另外兩百萬是給賣包子的張阿姨的。王先達年輕時曾病倒在街頭后,張阿姨把他救回家里,住了半個月。就在那時,他愛上了吃包子。他曾經想報答她,她沒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