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12月12日
■李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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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看見澤仁旺姆,笑逐顏開:“真是顯貴呢,老天爺都擂鼓歡迎你們了!”
看架勢,瓢潑大雨就要傾盆而至,德西梅朵拉著澤仁旺姆沖過鵝卵石鋪砌的院壩,躲到屋檐下。不料,老天如孩兒哭鬧,眨眼就收住淚水。一時間云開霧散,一縷陽光照到跑馬山峰頂,讓人覺得老天爺剛才在虛張聲勢,鬧那么大的動靜卻沒有大的作為。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驚奇地盯著丹增和澤仁旺姆。他們顯然是夫妻,卻一點沒有人們常說的夫妻相。生活中,一些長期生活在一起的夫婦,外貌上會十分相像,而眼前這兩人,一美一丑、一高一矮、一苗條一臃腫、一嬌貴一粗俗,簡直南轅北轍無法接榫。
“土司老爺,拿冠軍了吧,祝賀哦!”德西梅朵看看丹增背著的弓箭說。
“老子今天晦氣,遇到喪門星了!”丹增罵罵咧咧,氣憤不已。
阿佳伸伸舌頭,朝澤仁旺姆做個鬼臉。
“沒事!”澤仁旺姆笑道,岔開話題?!翱上]有女子打槍比賽,不然我拿個冠軍給你看!”
阿佳拍拍她肩上的水珠說:“要是興選美女,肯定你拿第一!”
澤仁旺姆和德西梅朵都笑了起來,丹增仍板著一張麻臉。
阿佳對丹增說:“你要的兩馱磚茶已準備停當了!我親手挑選的,雅州緊茶,保證色濃味正,煮出的茶水紅嘟嘟的,就像旺姆妹子的臉蛋一樣!”
澤仁旺姆笑成一朵花:“阿佳,我這張老嘴老臉他早看厭了,要是換上你那臉蛋,我們老爺就要歡喜瘋了!”
“老爺和夫人今晚是分開住呢,還是跟昨晚一樣伙睡一床?”高阿佳壞笑。
“怎么?說老爺喜歡你,你就來勁了?做夢去吧,我把老爺守著,不給你機會!”旺姆也不示弱。
“嗬,好心當作驢肝肺!我是想,妹子今晚是不是約了情人,你一個人住,他才好來爬墻呀!”
“去你的吧!舍得把你的張大哥讓給我呀?”
“去找他呀,剛去理塘收皮貨、藥材去了!”阿佳仰面大笑,笑得滿身珠串丁當響?!昂?,不說笑了。你們的客房我又叫人用藏香熏過,茶也熬好了!”
“行哦!”澤仁旺姆甩著馬鞭,哼著溜溜調向正房樓梯口走去。正房是一樓一底的青瓦樓房,樓上是客房,樓下屋里屋檐下都碼放著磚茶、藥材包。
一個叫老四的漢子望著澤仁旺姆的背影,問絡腮胡藏人:“那位是……?”
“不認得?!苯j腮胡說,提起茶壺往土碗里摻茶。
馬二爺吐著瓜子殼,說:“道孚縣扎壩土百戶丹增的太太!”
一位身穿黑色大襟長衫的茶商把腦袋湊過去,神秘兮兮地問:“哦,扎壩,就是鮮水河女兒谷?她是百戶土司的老婆?”
“什么土司!你以為好了不起嗦?”老郎中往煙鍋里裝上裹好的葉子煙。“我給你說,在川邊藏區(qū),清朝皇帝封授土司122個,最大的德格土司,管轄6縣28個大頭人,一萬余戶。小的如朱倭土司,只轄百余戶。關外藏人把土司和土千戶、土百戶,統統叫土司。土百戶就是頭人,小頭人只管二三十戶人家,連關內的甲長都不如,還是叫土司!”馬二爺吐了一口煙,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你們莫看丹增其貌不揚,他可是女兒谷最強橫兇悍的土百戶!”
老四咕咕咕喝下半碗茶,好奇地問:“扎壩不是興走婚嘛,他還討老婆?”
“土百戶是世襲的,不結婚生子咋個往下傳?”
絡腮胡感嘆:“哦,要結婚,那還不如老百姓安逸,隨便爬房子找情人!”
“誰說頭人不如老百姓?他照樣走婚,看起哪個女人,哪個女人就是他的情人——他們叫呷伊!呷伊隨便找,但絕不能娶進家門,不然會遭人笑話?!崩侠芍幸贿呧竟献右贿呎f。
茶商道:“扎壩有三大怪象:亂石砌墻墻不倒,呷伊爬墻狗不咬,女兒偷人娘叫好?!?/span>
絡腮胡說:“幾時我也販點茶葉、鹽巴什么的,去女兒谷跑一趟!”
老四問:“二爺,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哦,莫不是你老人家也去走過婚?”
“開玩笑!”馬二爺一臉不屑,抖抖衫子上的瓜子殼。“你們曉得,老朽的中藥房在老陜街,店里的蟲草、貝母都是扎壩一個叫索冷的馱腳娃給我收購的,他經常給我講他們咋個找呷伊的事?!?/span>
后院,羅追和貢布把春妹挾持到堆放藥材的庫房里,反綁了扔到屋角,將門鎖上,然后回到左廂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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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增走進二樓客房,房間里只有兩副羊毛卡墊,一個火盆,一把冒著熱氣的黑陶茶壺,設備十分簡陋,床上鋪的都是他們自己帶來的臥具。
丹增把長弓往床上一撂,吼道:“把羅追喊來!”
澤仁旺姆知道他想干什么,親自下樓叫來羅追。
羅追剛踏進門,丹增吩咐說:“你去民生巷跑一趟,看看那個喪門星是不是還住丁家鍋莊。今晚上就讓他消失,永遠回不了女兒谷!”
“拿梭!”羅追彎腰施禮,轉身就走。
澤仁旺姆叫道:“回來!”
羅追轉過身,低頭道:“請?zhí)愿?!?/span>
“民生巷有九家鍋莊,莫走錯了。他大多住丁家鍋莊,有時也住安家鍋莊,打聽落實了,踩好點,半夜再下手,千萬別出差錯!”
“知道了,太太!”
鍋莊大門開了,僅僅進來避風躲雨不打算歇宿的客人紛紛離去。
羅追跟著老四、老郎中一撥人跨出大門,正碰上一直在街上尋人的鐘先生。他從頭濕到腳,像個落湯雞,看見他們走來,拱手問道:“請問各位,你們看見我女兒沒有?這么高,扎兩只羊角辮……”
老四搖了搖頭。老郎中愣了一下,見羅追瞪了他一眼,趕忙擺手。
狂風掃過的康定城,滿地枯枝敗葉,一片狼籍,一派劫后余生的凄涼景象。
遠遠的,傳來鐘秋果母親悲切的呼喚聲:“春妹!鐘春華!兒啊,你在哪里?……”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