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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梁生寶”到康巴漢子

甘孜日報    2018年01月18日

   

賽馬的康巴漢子。游建中 攝

——當代藏民形象書寫

   ■彭超 彭燕

  近代中國在民族復興之夢中既主動也被動地學習西方現代文明,東西文明碰撞的文化烙印更多體現在都市文明,而鄉(xiāng)村則延續(xù)著更多的傳統(tǒng)文明,即便如此,鄉(xiāng)土文明也不可抑制地隨時代而嬗變著。百年現代文學對鄉(xiāng)村的書寫,反映里社會變遷的時代風貌。

  當代文壇塑造的農民形象與時代文化緊密相連。改霞(柳青《創(chuàng)業(yè)史》),高加林(路遙《人生》),他們的人生抉擇反映出農村青年對城市的渴望。盡管《創(chuàng)業(yè)史》創(chuàng)作背景是宣揚農村合作社大發(fā)展時期,農村的政治含義具有“高”的主人翁含義,但是進城的誘惑依然吸引著像改霞這樣的一部分青年。高加林回歸農村的無奈、迷茫與一無所有,寫出鄉(xiāng)村文明對城市文明的向往以及求而不得的苦惱與人生悲劇。這部小說1982問世,時值中國剛邁開改革開放的步履,進入新一個時代轉型期。改霞與高加林的人生抉擇具有高度的代表性,時間的齒輪越往后走,城市文明以其無可取代的優(yōu)越性壓到鄉(xiāng)村文明,即磅礴的農民進城務工潮流。“現代”與“鄉(xiāng)土”的較量,“鄉(xiāng)土”以其無比頹敗的方式敗下陣來。

  城市文明的繁華與腐朽常常如影相隨,啃噬著進城務工的思鄉(xiāng)人?!俺鞘惺菕赍X的好地方,城市是人制造醉生夢死的天堂,花花綠綠、五光十色的世界。在那兒金錢是主宰,金錢壓倒一切,人們在城市制造和創(chuàng)造現代城市文明,同時也制造著橫流的欲望,幸福與痛苦,痛苦與失落、焦慮等交織在一起?!?故而,離鄉(xiāng)后的回望、思念,讓部分農民再次回到家鄉(xiāng)尋求出路??蛋妥骷覟槲膲故玖祟愃啤秳?chuàng)業(yè)史》中梁生寶一樣的當代新型農民,重塑時代新人物。

一、“梁生寶”似的當代藏民

  故鄉(xiāng)之于年輕一代是美麗的夢?還是在“出走”中彷徨。梁炯·朗薩以貼近土地的方式寫出“故鄉(xiāng)”之于年輕人一代的意義,即改變故鄉(xiāng)的貧窮落后。她從當下的現實經驗出發(fā),書寫故鄉(xiāng)建設,塑造新一代藏區(qū)男兒形象。

  梁炯·朗薩為當代文壇塑造了一位建設家鄉(xiāng)的新型農民,充滿理想主義情懷,具有高度集體主義精神。這就是她在小說《尋找康巴漢子》中的男主人翁尼瑪吾杰。曾在城市追尋夢想的吾杰,回到思念的故鄉(xiāng),發(fā)現自己在“他鄉(xiāng)”的美麗想象與回鄉(xiāng)時面對的荒蕪、貧窮形成截然不同的圖景。但是他沒有回避、退縮,而是直面家鄉(xiāng)的荒蕪、貧窮。吾杰為建設家鄉(xiāng),帶領大家修路,修水渠,種植果木,辦學校,辦砂石廠,抑制挖蟲草風潮,搞旅游產業(yè),……帶領村民共同致富。小說圍繞修路事件,雪崩救人,雪災搶險等事件突出渲染吾杰的英雄主義色彩。此小說主人公形象的意義在于重新肯定了青年一代的責任、擔當意識與使命感;張揚其為重振鄉(xiāng)村建設做出的貢獻。小說書寫一曲建設家鄉(xiāng)的動人歌謠,將吾杰置于一個個困境中,著力刻畫其戰(zhàn)勝困難、頑強不屈的精神意志,蘊含其中的英雄主義情結再現紅色經典《紅巖》的浪漫英雄情懷。

  吾杰為作為新時期新一代農民形象,其舍己為人的無私奉獻精神,一心為民的集體主義精神,與柳青筆下的梁生寶極為相似。梁生寶為合作社的集體利益而忘我工作奉獻,吾杰為改變家鄉(xiāng)貧窮面貌而無私服務于村民。他們倆者都具有可貴的集體主義精神,不同在于梁生寶屬于整個時代的英雄,是五六十年代新型農民的代言人;尼瑪吾杰與其說是從當代都市誘惑中解放出來的返鄉(xiāng)青年不如說是當代藏族文學的代言人。當代藏區(qū)被譽為救贖墮落魂靈的天堂,不單因為其壯美雄闊的自然風光,更因為其虔誠宗教信仰帶來的慈悲神性光環(huán)。正如作者在《尋找康巴男子漢》封面上所介紹的“伴隨著康巴藏區(qū)異彩紛呈的歷史、風俗畫卷,吾杰曲折生動的歷史不僅啟示了當今青年,解放了那些被膨脹物質欲望所禁錮的靈魂,更將藏族文化中尊重生命、尊重自由、堅持信仰的精髓體現得淋漓盡致?!蔽峤芫褪抢^五六十年代后九十年代的又一個“梁生寶”。在藏區(qū),像這樣建設家鄉(xiāng)、舍己為公的“梁生寶”不是個案現象。

  達真小說《放電影的張丹增》也塑造了建設改造家鄉(xiāng)的新一代藏農形象,絨旺塘村的扎西絨塔等青年一代。他們受電影《紅旗渠》影響,立志改變家鄉(xiāng)缺水干旱導致的貧困現象。絨旺塘村的扎西絨塔等年青一代提出,沒有條件也要創(chuàng)造條件,與伙伴們發(fā)揚自力更生精神,自己動手修渠,改變數輩人背水吃的辛勞。達真對扎西絨塔的形象塑造側重于時代精神的傳承,提出繼承弘揚上一代共產黨員的吃苦精神,敢叫日月換新天的豪情。

  民族地區(qū)因為地理環(huán)境與歷史原因,長期以來現代化建設步伐遠遠落后于內地。采用輸血式扶貧,不是長遠之計,弘揚自力更生精神改變家鄉(xiāng),相較于被動等待輸血式扶貧更具有主動精神,也是長期可行的方式方法,再加之有政府支持,藏區(qū)現代化不是一個遙遠的夢。

  阿來小說《空山》在環(huán)保生態(tài)理念下將新一代藏區(qū)農民的人生理想與綠化家鄉(xiāng)聯系在一起;以此同時,又在哲學的高度寫出在人類生命狀態(tài)的斷裂與延續(xù)。面對三千年前的古村莊遺址,今天的機村人確信那就是他們祖先的痕跡。一場大雪,掩去山林、村莊,留下隱約幾座山峰的影子,仿若天地從來就是如此,歲月無痕,幾千年時光彈指一揮間,隱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佛教意味。小說主人公拉加澤里曾經為改變貧弱狀況,走上伐樹倒賣木材的道路,但是最終回歸植樹造林、建設家鄉(xiāng)之路。這是一位“圓形”人物形象,即性格的豐富性、多面性。拉加澤里對初戀的深深眷念顯示他的專情;在酒吧與女孩交往頗為隨意,看似多情又無情,背后則是他對情感的執(zhí)著。拉加澤里已經不再是傳統(tǒng)的藏民,而是鄉(xiāng)村里的都市男——時尚、多金、帥氣瀟灑、不羈,是一名極具現代性的“梁生寶”。

  在當下欲望橫流的消費文化語境之下,從拉加澤里、吾杰再到扎西絨塔等年輕人,康巴文學塑造的這些著力于創(chuàng)造、建設,具有無私奉獻精神的“梁生寶”們無疑是當代社會缺失而需要的人物形象。特別是當下消解崇高、消解英雄,甚至消解文化的后現代社會,看似多元并存的繁榮,實質有不能承受之輕的虛無,出現價值失衡的危險趨勢,重建精神文明是具有非常緊迫性的需求??v然歷史否定了以前左傾思潮下大躍進的錯誤歷史,但是歷史中曾有的舍己為公的集體主義精神,自力更生的創(chuàng)造精神,對純潔愛情的執(zhí)著守望...... 這些優(yōu)良的品質還是值得傳承弘揚,這也是康巴文學里立志建設家鄉(xiāng)的“梁生寶”們的現實意義。

  這些高原上建設家鄉(xiāng)的“梁生寶”們有一個享譽海內外的形象標簽,即康巴漢子?!傲荷鷮殹狈Q謂側重于階級屬性、社會屬性;康巴漢子傾向于地理人文性與審美性。彪悍的鐵血男兒,瀟灑英俊的外表,是外界對于康巴漢子的普遍界定??蛋妥骷夜P下的康巴漢子是什么形象?如何解讀?本文從梁炯·朗薩與達真兩位不同性別的作家作品中去解讀康巴漢子形象。 

二、康巴漢子的英雄傳奇 

  從藏區(qū)農民形象的社會屬性描寫提升為康巴漢子的美學書寫,是康巴作家民族感情、故鄉(xiāng)情懷的表征之一。

  梁炯·朗薩在《尋找康巴漢子》中將吾杰的形象從一名普通返鄉(xiāng)建設家園的年輕農民提升為康巴漢子的典型代表,“康巴漢子氣質的豪邁和形象的高大彪悍,那樣的英姿真是太入畫了。”“其中一幅畫的人物完全就是吾杰,那銳利的目光,堅毅的神情,俊氣襲人的神采,風雪和種種困難都不曾壓垮他?!毙≌f以濃烈的情感渲染其馬踏荒原的豪邁,迎風雪屹立不倒的英姿,塑造完美的康巴漢子形象。小說中的吾杰已經從一名村官提升為極具美學意味的康巴漢子,穿越歷史而來,積淀著藏文化的智慧、慈悲與勇氣和謙虛?!八v她所見所聞的康巴漢子馬踏荒原書寫傳奇與輝煌的篇章、講許多高原人的事,這些感動了學多人……這些畫的人物,充滿了生活氣息,充滿了高原人古老的堅韌和對世界、對人類永恒的穿透精神……”

  小說主旨尋找康巴漢子,就是尋找像吾杰這樣的新一代康巴藏民。歷史往前追溯,英俊迷人、驍勇善戰(zhàn)的康巴男兒一直存在于這片土地??蛋蜐h子不屈服,具有反抗精神,驍勇善戰(zhàn),是血性男兒的代表。梁炯·朗薩在另一部小說《布隆德誓言》中塑造了一位如格薩爾王般具有王者之氣的康巴漢子,堅贊。19世紀七八十年代,堅贊帶領一群貧窮的藏民反抗貴族,被譽為金剛戰(zhàn)神。這是一部康巴漢子的傳奇史,淋漓盡致地展現他們剛強英勇的血性、豪俠仗義的秉性。堅贊代表的是一個階層和另一個階層的對抗,雖然最后他的反抗在貴族聯合的大圍剿中失敗,但是他的反抗精神卻被藏民一代代傳頌。同樣是階級對抗,《紅旗譜》中朱老鞏依靠紅軍終于報仇雪恨翻身做主人。堅贊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但是英雄沒有生在對應的時代,所以他的失敗與《創(chuàng)業(yè)史》中第一代反抗地主的農民朱老鞏的失敗具有相似性,沒有同盟,沒有斗爭方向,革命就只能失敗。這樣的悲劇也出現在益希單增小說《幸存的人》中,主人公桑節(jié)普珠帶領窮苦藏民反抗貴族,卻沒能救回自己的阿媽。兩相比較,吾杰是幸運的,他的對抗是人與惡劣自然的對抗,是人與貧窮的對抗。吾杰的對抗宣告勝利,因為他不是孤軍作戰(zhàn),不僅有村民盟友的支持,還有上級領導的關懷、政府的鼎力相助。堅贊是悲壯的,吾杰是偉岸挺拔的,從歷史到當下,他們代表著康巴漢子的錚錚鐵骨。

  《尋找康巴漢子》字里行間洋溢著作者濃烈的情感表達,形容世間好男兒的詞匯毫不吝嗇地包裹著吾杰。“……在生活中如此真實的吾杰,其實比大都市里舞臺炫目的燈光里映出是那個英俊、高貴中又飽含著典雅的吾杰更具魅力,顯得真實、樸素、純潔、豪情,康巴漢子的氣質沒了粉飾和矯情,如此的真切、可愛、質樸而更顯高貴?!毙≌f情感濃烈真摯,得失皆在于此。巴金老先生留下數部傳世之作,影響深遠。迄今為止,對巴老作品《家》的評價也是極高的——具有時代典范之意義。但是其早期作品因情感濃烈一蹴而就的表達方式,在現在學界還頗有爭議之處。雖然瑕不掩瑜,但也值得我們后人借鑒。行文時情感太過濃烈,有時會阻礙作品藝術力的提升。所以聞一多曾經說過,當情感濃烈時不要馬上動筆,而是讓情感沉靜,內斂一段時間后提筆更好。中國新文學發(fā)生時期,以郭沫若為首的創(chuàng)造社開一代詩風,但也留下了詩歌寫作情感泛濫,形式太過自由的弊端。之后,新月派倡議詩美,注重詩藝,對詩壇情感宣泄式表達起到很好的撥亂發(fā)正作用。這對當下寫作也是一個很好的啟示。

  梁炯·朗薩作品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今天消費社會,年輕人注重享受,諸如奉獻精神、吃苦耐勞精神等品質是如此稀缺。她塑造的“梁生寶”吾杰形象無疑具有相當的正能力影響力。在缺失英雄的時代,她筆下的堅贊等英雄形象起到一定的填補作用。從《布隆德誓言》到《尋找康巴漢子》,在歷史與現實間,完成了康巴漢子的完美呈現。

  女性視野里的康巴漢子以英雄的形象展現于世人,男性視野里康巴漢子如何呢?文化共性中的康巴漢子,在不同性別視野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英雄。文化差異性女性視野更浪漫化、理想化,而男性視野更具世俗性的血肉豐滿,在開闊的社會歷史場景中展現康巴男兒的驍勇與柔情。

  達真對康巴男兒的描寫較少唯美的浪漫理想化色彩,如泥沙俱下般地寫出他們血肉豐滿的世俗性,諸如喝酒、愛玩,性關系的隨意性,“口傳中不成文的事實告訴她,康巴男人一年四季很少有時間將心思放在妻子身上,他們絕大部分的時間是在喝酒、玩耍、打獵、鉆帳篷”這樣的放浪不羈,在現代愛情理念中難以說是女子的良配,卻也是康巴男兒性格中存有的一面。

  達真在小說《命定》中塑造了性格迥異的兩位康巴漢子,士爾吉與貢布。貢布,典型的康巴漢子,彪悍勇猛,敢想敢做。他的愛情是搶來的。協多草原最美的姑娘雍金瑪,被他搶到了麥塘草原成為自己的妻子。他征服了熱愛的女人雍金瑪,也征服了傲氣彪悍的黑馬,完成了讓所有康巴男人伸舌頭的最高貴的征服。不僅如此,抗日戰(zhàn)場上的神勇讓他獲得戰(zhàn)神的稱號,與愛馬的深刻情誼更是震驚戰(zhàn)場敵我雙方陣營。

  士爾吉,作為一名禁欲黃教喇嘛,他卻有著不該有的欲望。小時候,母親裸露上身勞作的身姿讓他知道了男女性別差異,哥哥嫂嫂的性愛場面給他性的啟蒙教育,寺院里美麗的度母畫像繼續(xù)引導、渲染著他潛藏的欲望,倉央嘉措的情詩為他的潛意識欲望提供了“合法性”,少女貢覺措讓他徹底淪陷在欲望深淵,身心分裂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士爾吉帶著情人貢覺措私奔,成為人人唾棄的扎洛。宗教禁錮著人性,但是人性如壓抑不住的野草,女性總是能激起士爾吉的性意識聯想。身心分裂的煎熬,讓士爾吉試圖自宮?!翱磥碜约郝涞饺绱司车兀敲ǖ陌?,人的一生必須有一個最終的認定,要么做喇嘛,要么做俗人,不能含混不清?!钡?,抗日戰(zhàn)場上,奮勇戰(zhàn)斗帶來的戰(zhàn)友情,康巴漢子的血性,宗教熏陶下的利他精神,讓士爾吉涅槃重生,用俗人身份做到了喇嘛的慈悲與悟道。

  從梁炯·朗薩到達真,他們筆下男兒踏馬馳來,沐浴著歷史的光芒,閃耀著時代氣息,自稱一組時光長廊中的英雄畫卷。其形象塑造可歸為英雄傳奇類。在今天碎片化的后現代語境中,關注小人物的灰色人生是潮流之一,康巴漢子的英雄傳奇,對當代文壇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起到了互補互長的作用。一方面填補當代文壇英雄人物的缺失,另一方面呼應了文化潮流中的民族文化風情。人類文明素有英雄崇拜情結,具有尚武精神的藏人更是如此。從歷史看,藏族歷史從格薩爾的傳唱開始,一代代地培育著藏人的英雄夢想。從個體分析,具有尚武精神的藏族男子,普遍具有英雄情懷,更不用說陰柔之美的女性對頂天立地陽剛男兒的崇拜??蛋蜐h子是男人中的男人,英雄中的英雄,成為康巴地區(qū)享譽海內外的顯著人文標簽。

  人物形象塑造背后有其特定的文化立場與現實意義,例如,農業(yè)合作化時期,梁生寶(柳青《創(chuàng)業(yè)史》)代表共同走向富裕的集體主義。在改革開放之初,喬光樸(蔣子龍《喬廠長上任記》)代表著力主改革的時代潮流。康巴漢子形象塑造體現了藏文化的文化共性與差異性。佛教讓人們順應天命,安于此生,寄希望于來世,在“命定”的人生軌跡中溫馴地走向人生終點。廣大藏奴對“命定”的順應,是藏區(qū)奴隸制度得以延續(xù)千年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是康巴男兒卻不甘于如此“命定”,反抗精神相對突出,可從地理人文環(huán)境探其緣故??蛋偷闹饕M成部分,有四川省的甘孜藏族自治州、云南省的迪慶藏族自治州、西藏自治區(qū)的昌都、青海省的玉樹藏族自治州。自古以來,相對于衛(wèi)臧、安多藏區(qū),康巴與中原漢文化關系交流更為頻繁,開拓進取意識較強。文化交流帶來的開闊視野讓康巴人不相信“命定”的命運?!拔铱吹搅耸篱g權勢的邪惡,我不會因此像出世的僧、佛一樣遁入佛界空門,我要當戰(zhàn)士,要讓所有苦難的人都知道幸福是每個人都應該擁有的,而不只是在來世!”歷史中的堅贊選擇了反抗“命定”的命運。離開家鄉(xiāng),走出大山,抗日戰(zhàn)爭讓士爾吉擺脫扎洛的低賤身份成為“無畏戰(zhàn)士”,成為“戰(zhàn)神”的貢布消解了家族仇殺的復仇舊習。同樣,面對惡劣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當代吾杰們的選擇是與天相抗改變家鄉(xiāng),修渠改變干旱,修路改善交通,辦學校讓小孩接受教育改變封閉環(huán)境帶來的逼仄視野?!懊ā币彩恰懊欢ā?,是康巴人不甘命運擺布的反抗,是敢與天斗的豪情,是自我掌控命運的現代性精神。

  抗日戰(zhàn)場讓士爾吉、貢布明白了國與國之間的差距,明白了戰(zhàn)爭的殘酷,明白了草原上的械斗、仇殺與戰(zhàn)爭比較起來,完全可以抹去不談。戰(zhàn)爭讓康巴漢子更為成熟,知道了家、族群、國的關系,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命定——那就是唯有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團結相依才是命中注定?!啊覀兛梢詮奈迩甑某婵吹揭粋€命定的邏輯,中國各王朝的版圖概念是中心清晰邊緣移動的,……但無論王朝如何更替哦,這個認同是事實的?!驗?,這個有著五千年歷史的版圖上的任何一個民族無論用什么方式脫離這個群體都是站不住腳的,中國式各民族組成的大家庭,這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本書中的主人公義無反顧地走向抗日戰(zhàn)場那樣,是命中注定的。”

  幾千年的歷史,無論是通過征服還是同化或宗教的力量,我們的血液里早已混雜著不同族群的血脈,無論血液還是文化都有著深淺不同的交融。達真小說《康巴》以云登家族的興盛衰亡講述康巴歷史風云,講述康巴漢子的英雄傳奇,也講述了康巴的民族大融合?!盃敔?,這次去你的故鄉(xiāng)康定,……康定是中華民族大走廊的中心,大走廊上集居著二十多個民族。過去你常回憶說,你的父親體內流淌著漢族和回族的血液;后來你的父親又娶了藏族女子成為你的母親,在你的體內有增加了藏族的血液;來臺灣后,你又娶了高山族女子成為我的奶奶,這樣一來,我的體會同時流淌著漢、藏、回、高山族的血液。爺爺,看來,我的身份證只填一個族別顯然是不準確的?!薄昂⒆樱一畹焦畔≈瓴盼虺觯浩鋵?,民族不過是一個抽象的符號,友情第一,智慧第一,才是全人類尋找和諧的終極目標?!?/span>

  達真以康定為舞臺,描寫來自不同地方、不同族群的人們如何在此扎根,開枝散葉繁衍生息,最終相融在一起成為一個整體;以民族國家為背景,展現中華兒女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生死存亡之際,凝聚成一股繩,共同抵抗外辱、保家衛(wèi)國的悲壯歷史與民族豪情。小說再現康巴漢子如格薩爾王般的英勇雄姿與我佛自卑的悲憫情懷。

三、“真誠”與“真實”的差異性書寫

  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溫馨的故鄉(xiāng)記憶,濃烈的民族情感,故鄉(xiāng)書寫讓作家容易沉溺其中,歷史與現實的書寫在“真誠”與“真實”之間出現誤差。

  梁炯·朗薩筆下的人物形象塑造較為高大上。小說在濃烈的情感之下,將高原的高度與精神高度直接等同:

  “高原的高度,使我的境界也提升到了過去沒有過的全新的高度,感動我的事情和人真是太多太多了。”

  “那地方大自然的偉大無處不在,那是離太陽最近的地方,…… 地球之巔,地球第三極,高原接受了你的進入,你的精神境界的高度也會提高,…… ”

  “走進它,面對大自然和淳樸的人們,我的靈魂受到洗禮,境界被升華……”

  地理人文性格有其固有的聯系,但是人物形象塑造若以地域為唯一的標尺,則會忽視一些歷史文化等要素。單向度的思維模式易將寫作停滯于一元論,如果能多維度思考更有益于提升思辨力與深層省視意識。

  濃烈的故鄉(xiāng)情懷、民族文化意識,會不會造成情感傾斜以至于失去真實?達真小說《落日十分》中通過兩幅畫中老人的評價延伸農耕文化與游牧文化的認知判斷,一幅畫是《藏地的農民》展現自信、從容,“.……滿臉的皺紋格外均勻地散布在臉上,像是剛犁過的疏密均勻的田野,凹陷的皮質猶如田地的溝壑,凸出的皮質猶如田埂,凹凸線條的堅硬透出與大自然抗爭的滄桑感和英雄主義情懷,微微顯露的笑容恰好與飄過面部的雪片相呼應,老人用自信的笑容回應著嚴寒的拷問?!绷硪环彤嫛陡赣H》傳遞出憨態(tài)、被動,“……油畫《父親》中的父親端起碗的憨笑,準確地勾畫出了中國農耕文化那種農民依附于土地的期盼感,父親的笑容是憨態(tài)、被動的,而風雪中的老人笑容是主動的、從容的,沒有逆來順受的被動感。”?!巴瑯邮潜憩F老人的兩幅作品,游牧文化和農耕文化的差異在笑容里卻犁出了邊界?!?/span>

  但是,歷史真實如何?人文地理如何?農耕文化的寧靜、自足容易滋生自滿、茍安的性格,游牧文化的踏馬馳騁產生彪悍爽朗的性格與季節(jié)性物質貧乏。兩種文化的沖突是互有所短,相融則是互為補充。不同文化形態(tài)有異質性,不能簡單作高下優(yōu)劣之分。藏族學者楊霞(丹珍草)追溯藏區(qū)的區(qū)域文化性格的形成時,指出環(huán)境的封閉,勞作的重復,形成藏民因循守舊、逆來順受的性格,與此同時,環(huán)境的惡劣,又造成藏民聽天由命、隨遇而安、順應自然的性格特征?!安刈遛r民生活在狹小的地帶和自給自足的經濟結構中,……在封閉的圈子中進行重復的經驗性操作,養(yǎng)成了他們因循守舊、逆來順受、安于現狀、不求進取的心理習慣和行為方式。藏族又是一個在古代‘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 面對廣闊無垠的天然草原和縹緲神山,倍感人的渺小,加之狂風暴雨和山洪雪災的不斷襲擊,使人們的生命、財產以及溫飽受到巨大的威脅,因此而產生的聽天由命、隨遇而安、順應自然的思想相當普遍。”可見區(qū)域、族群、民族性格具有多重性,不能簡單以一元思維或二元思維去考量或比較。達真小說《命定》中這樣表達盆地與高原的區(qū)域文化差異,“.……盆地帶給人們井底之蛙似的想法即便飛起來也是翻不上秦嶺的。康巴是站得高看得遠啊,這片寬廣的高原具備了思辨哲學的土壤?!备咴驗楹0蔚母叨?,人在遼闊、高遠的天地之間倍感人類自身的渺小,生命、自然與上天之神的關系成為人們思索的哲學命題,確是具備哲學的土壤,不然為何來自的印度的佛教雖然傳遍中國,卻單單在藏區(qū)形成全民信教的獨有氣勢。但是若因此而以二元思維模式將盆地意識以“井底之蛙”概況之,不免有以偏概全之嫌。蜀犬吠日與井底之蛙的確常用來形容巴蜀文化之封閉保守,但是其文化核心卻是包容開放、浪漫不羈、與時俱進和大膽創(chuàng)新,不然為何有在漢賦、詩詞藝術上獨領風騷的楊雄、李白、蘇軾、郭沫若等開一代文風之領軍人物,還有開創(chuàng)一國兩制之世界先河的鄧小平?無論是講述巴蜀文化、雪域文化,還是草原文化、儺文化,或穆斯林黃土高原文化、駱越文化,都需要將這些既有共性又有異質性的文化以多維度、多視野分析梳理。

  康巴作家群以群體的姿態(tài)亮相于文壇,立足與康巴文化,展現康巴歷史、地理人文風貌,為文壇獻出了不少諸如達真《康巴》《命定》,梁炯·朗薩《尋找康巴漢子》,馬建華《河畔人家》,格絨追美《隱蔽的臉》,澤仁達娃《雪山的話語》,尹向東《風馬》,嘎子《香秘》,阿瓊《渡口魂》,旦文毛《王的奴》等系列優(yōu)秀文學作品。這不僅是康巴文壇的收獲,也是中國當代文壇最美的收獲之一?!翱蛋汀笔沁@個作家群獨有的文化烙印,對外界具有獨特的神秘吸引力,立足民族文化,展現民族文化,但需要警惕以此為束縛畫地為牢限定創(chuàng)作思維,而應以多重思維、開闊視野展現這片美麗遼闊的康巴大地。

  把握好“真誠”與“真實”是文學作品處理歷史追思與現實關懷的關鍵要素之一。深厚的民族情懷有時會使得作家在凸顯民族文化同時,有意無意地規(guī)避或者否定其他文化,例如漢文化。究其原因,存在有一定的文化認同誤區(qū),一是認為漢文化壓抑了藏文化,二是認為當代文明中的種種弊端根源于漢文化。誤區(qū)一是,文化交流的特點是異質文化之間的吸收接納是一種文化自覺而非人力強制所為。過去現在乃至于以后的文化交流都是如此。藏文化與漢文化之互動是兩種不同美學的互動,是優(yōu)勢互補的互動,藏文化的強悍為陰柔的漢文化注入血性與活力,漢文化的文質彬彬為粗狂的藏文化注入秩序的文明,二者交融定能開出明艷之花。二是以我國在傳統(tǒng)與現代之間如何面對西方文化為例探討之。中國當代文化建設中出現的種種弊端顯現出文明過渡期的迷茫、困頓。傳承傳統(tǒng)文明與借鑒學習西方文明時取舍不當帶來了種種弊端,諸如生態(tài)文明的破壞,物質主義對人性的腐蝕。但假如因此我們便閉國鎖國,拒絕西方文化,或為避免邊緣化而采取保守的民族主義立場,則不免有因噎廢食之嫌。好比我們不能沉浸在《甄嬛傳》等宮斗戲中,而期待全球化浪潮中的現代性。同理,在民族文學寫作時,我們如何秉持何種文化立場?民族文化是民族文學扎根、花開葉茂的土壤,開放視野,理性省視,則是文學創(chuàng)作拓展深廣度的必須。正視自己的民族文化,但又不過度強調民族身份。當今多元社會中,“獨特性”與“互補性”共存,“差異性”與“溝通性”共存,是一個“道并行,不相?!?、“和而不同”的世界。期待康巴文學能越走越好,創(chuàng)造出具有民族性、世界性的優(yōu)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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