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9月10日
◎董國賓
窗外是山,山的背后還是山,重巒疊障把山村裹得密不透風。像一艘睡意朦朧的輪船,停泊在睡意朦朧的海上,這里的一切,似乎靜止在原始的啞默中。這山和山村都顯得微不足道,無足輕重。興許這山還沒有名字,自然,這山村也便沒有了依附。這里的山只是山,無法讓人看到拓展的外延,山村似乎被壓抑得透不過氣來,零亂地散落在山的漩渦里。
活潑的陽光照射下來,卻嬗變?yōu)榱畠r的元素。單調(diào)的山石無精打采地尋望著山的荒涼,咸澀的炊煙塵封著村莊,濃得像化不開的迷霧。山坡上,羊群泛著青澀的冷光微微蠕動,放羊娃的鞭子從未響過,卻蛻變成了無奈的繩索。道道山梁濃濃得蔓延成密密的柵欄,無情地遮擋了鳥羽的飛翔,更阻隔了山里人行進的腳板。頭上的天空掛不住云朵,因為這里實在沒有迷戀的風景。
貧瘠荒遠便是這山的標簽,干澀的山村是山的斑點,山還有山村是這片大地揮之不去的一抹傷痕。
于是山村變得可怕起來,山里人走不出幽深的山,外面的人更難也更怕走進來,孤寂的山村封閉在山的臂挽里。
粗野的山風纏繞著山里人粗狂的呼吸,在彎彎繞繞的山路上延伸,山里娃翹著小嘴,眼神里流淌著童年的渴望和期盼......
鄉(xiāng)里早就想在山上建所學校,可分配來的老師走到山腳下,瞅瞅荒無盡頭的山,一個個頭也不回地又縮了回去。山村里自然找不出教書的人,山里人的夢想便像荒脊的山坡一樣荒蕪著。
山里人從未這么高興過,笑容終于從山里人的臉上冒出來。這天,竟然從山外面來了一個城里人,城里人高鼻梁上的金絲鏡把最美的風景送給了山里人。三十而立的城里人說,他在城市的僻靜角落里偶然發(fā)現(xiàn)了乞憐的山里娃,山里娃用眼神把山里的一切都告訴了他。那天,他一夜沒合眼,那一夜像是熬了好幾年。
上課的鐘聲是這個城里人敲響的,這鐘聲像城里新年的鐘聲一樣響。這個城里人手握教桿,教桿舉過頭頂,山里娃的眼瞳在教桿的晃動中一點點變大。
戴眼鏡的城里人自愿在荒山當了一名教師,在山里娃一聲聲老師尊敬的稱呼中,老師這個稱呼便親昵地扎根在山里人的心坎里。山里人的喜悅和感動從內(nèi)心的源頭出發(fā),又從久經(jīng)風霜的眼眶里雨水般地涌出來。
家是港灣,又是出發(fā)的地點。城里來的眼鏡老師離開了都市溫馨的家,走進了僻遠貧瘠的小山村,這行程怎能用腳步來丈量!
上課的第一天,眼鏡老師還在向陽的山坡上種下了一棵樹,在眼鏡老師的呵護下,和山里的孩子一同在成長。一天天過去了,樹成活了,山里娃柔嫩的小臉蛋兒,也在春陽的潤撫下,綻成了朵朵盛開的小葵花。
那棵樹比什么都重要,山里人愛護它勝過愛護自己的眼睛,因為它是眼鏡老師培植的。在山里人的眼瞳里,眼鏡老師是荒夜里的一盞燈,是山里人翻山越嶺的纜索,這棵樹就是眼鏡老師的影子。它扎根在山坡上,更根植在山里人的記憶里。
那一年,那棵樹長高了,眼鏡老師的背卻彎了,樹的葉子繁茂了,眼鏡老師的頭發(fā)卻稀少了。那一天,眼鏡老師在山上病倒了。眼鏡老師特意把城里的兒子叫來去看那棵樹,兒子看著那棵樹,默默地在樹前站立了良久,良久......
不幾天,兒子便從那棵樹上折下一樹枝,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中當了教桿。
只有兒子最懂父親,最理解眼鏡老師多年來深深的心機。原來,那是一棵榕樹,兒子的名字就叫榕,那棵樹不是眼鏡老師本身,而是眼鏡老師想讓兒子長大后像自己一樣,扎根山村,把愛的火種傳遞......
山村里又響起了上課的鐘聲,鐘聲是眼鏡老師的兒子敲響的,這鐘聲像城里新年的鐘聲一樣響。
上課的那一天,眼鏡老師的兒子也在向陽的山坡上種下了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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