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11月01日
◎王小忠
光陰下的迷失
查過許多中醫(yī)藥劑學(xué)方面的書,卻始終沒有找到陳兵在康多峽口發(fā)現(xiàn)的那個藥,也找不到與之符合的類似植物。有天中午,我突然感到頭暈,然后流鼻血——生病了。小鎮(zhèn)子上有個赤腳大夫,名氣很大,他為我開了三劑中藥。借此機會,我認(rèn)真描述了陳兵為之感嘆的植物。倒天藥?大夫說,倒天藥可以利尿清毒,也可以止血,山坡上到處都有,它開淡黃色的酷似小喇叭一樣的花,成熟后會結(jié)玉米一般的果實,地方人都叫它“倒天藥”。赤腳大夫看來也露底了,否則怎么會不知道它的名字?不過還好,三劑中藥吃完后,頭暈之癥再也沒有犯過。
一日閑著串門,我看別人窗臺上放著一盒花,還以為是啥名貴品種。朋友告訴我說,它就是隨處可見的倒天藥。于是,我立馬去不遠(yuǎn)的樹林去找它。倒天藥生命力很強,盡管我拔斷了許多根須,但它還是不折不撓地活了下來。我把它們放在窗臺上甚至忘了澆水,但它依然活得旺盛而強大,它的莖桿筆直肥壯,像大黃的莖,又仿佛莨苔的枝。有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它們蔫了,失去了往昔的活氣,而我又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粒玉米似的果實,它們像一個個小棒槌倒垂在蔫了的葉片周圍。到時候了,短短一春,它就完成了生命的涅槃,跟本等不到金秋,它與金秋的喧鬧無緣。是呀,有些花生命期很長,可偏偏不結(jié)果;而有些花偏偏在一瞬間就走完輝煌一生,但卻留下了果實,且能救人于無常。然而這些和陳兵是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的,我不止一次去找他,他都不在,那個小小院門上的鎖子都生銹了。陳麗娟一直沒有回來,一學(xué)期結(jié)束后,我依舊沒有聽到過關(guān)于她的任何消息。
沒有任何防備,冬天就來了,雪也來了。雪沒有任何偏私,一夜之間讓小鎮(zhèn)失去往日的傲氣,顯得臃腫而嬌氣。往往在這個時候,我走在路上,不知不覺就會迷失方向。
窗外一棵柳樹上早早就落了一只麻雀,它纖細(xì)的爪子緊緊扣住枝條,就在我推開窗戶的瞬間,它飛遠(yuǎn)了。柳條隨之輕輕晃動了一下,一片雪從高處悠然自落,沒有任何聲響就和地面上的雪搭成一片。我痛恨自己舉動如此粗暴,而驚走了一個可愛的朋友。突然之間,我感到無言的孤獨和失落。突然之間,我又想起了陳兵,想起了陳麗娟。
陳麗娟走了之后,陳兵也消失了。我去陳兵后來找的女人那兒打問,女人很兇,一提陳兵和陳麗娟,就破口大罵。陳兵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左鄰右舍和前來找他做家具的人都說他隨和大氣,怎么到女人這兒他的好名聲就有了如此大的折扣?女人家不痛罵幾句,就顯得太過良善而略顯無能了。女人罵完之后就哭了,哭完之后便給我告狀,說陳兵根本不是人,是個畜生。女人說到傷心處,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從女人的話語里,我聽到的陳兵和我所認(rèn)識的陳兵判若兩人,我無法做出判斷。女人滿帶哀怨,流淚不止。女人恨陳兵,也恨自己的命苦。女人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訴說,陳兵很久沒有來家里,也沒有來電話,更沒有問及陳麗娟的事情。他來的時候一窮二白,是她收留了他,也收留了陳麗娟。陳兵說要和她好好過日子的,他們也商議過,讓兩個孩子好好讀書,如果真有那一天,就讓兩個孩子結(jié)婚,那樣也算有個囫圇的家了,骨頭斷了,還有筋連著。可是陳兵最近幾年變化很大,聽別人說,他經(jīng)常借買東西去臨洮找小姐。這樣的男人能靠住?陳麗娟不聲不響就跟人走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孩子能做出的事兒。不過有那樣的父親,孩子能好到哪兒去?陳兵騙她無所謂,孩子跟人跑了,他怎么不去找?難道不是他生的?就算不是他生的,養(yǎng)活了十幾年,也應(yīng)該和親生的一樣吧?他有本事帶個小姐過來,和小姐一起過日子呀……
女人說起來沒完沒了,但我想,陳兵也不至于她所說那樣。和陳兵相識的日子不長,關(guān)于他的一切,和她所說的一切,我內(nèi)心十分坦誠的那個陳兵開始變得詭秘起來。
真有點想念陳兵了,可是他在哪兒呢?
雪停了之后,我喜歡去田地里走,一直為自己尋找可以長久留下來的理由。我曾聽人說,極度疲憊與饑餓下的行人走在田地里,他的意識中會出現(xiàn)許多美麗的東西。那些美麗的幻想會給予他精神的力量,指示他走出困境。因而當(dāng)我身處孤獨的時候,就渴望有美麗的東西來給予我精神的力量。我的幸?;蛟S就是你看不到的一些孤獨。我常常這樣幻想著,自娛著,把自己想成世界上最孤獨的人。我對自己的一切可以幻想,重建,甚至重生,可是對陳兵我無法幻想,更不能重建。
陳兵一直沒有出現(xiàn),他不接我的電話已經(jīng)有大半年時間了。事實上,我和陳兵真的沒有多少交情,陳麗娟的離走如果談到具體責(zé)任的話,我完全有理由否認(rèn),因為陳麗娟不住校,而且她離走的日子是全世界都放假的五一勞動節(jié)??晌蚁胫溃慃惥隇槭裁匆x走?陳兵為何總是懷疑陳麗娟不是他親生的女兒?我期盼陳兵早點回到冶木河畔,像最初相識的時候一樣,在那個小院子的土炕上,慢慢悠悠訴說彼此的過去和未來。
寒夜悠長,雪狂飄。風(fēng)經(jīng)過小鎮(zhèn),它來告訴我一個永恒的道理,那就是人活著的艱難?;钪D難,但不能缺乏自信。我想,陳兵這么多年來東奔西走,他活著,也是有自信的。然而,陳兵一直沒有回來。 (未完待續(xù))
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