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01月07日
◎章銅勝
姜夔在《揚(yáng)州慢·淮左名都》一詞的結(jié)尾這樣寫道:“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每讀到這一句,總覺得很傷感,亂世離紛,在廢池喬木、猶厭言兵的年代,縱是橋邊的紅芍藥年年花繁葉茂,又有誰有時間和心情去欣賞那橋邊的繁花呢,而那些繁花又是為誰而開的呢?在這里,橋像是一個隱喻,承載著來往的人流,見證了流逝的歲月。而在橋邊,芍藥無言,獨(dú)對春風(fēng),春風(fēng)無語,暗自凝噎。一個時代,辜負(fù)了橋邊芍藥的年年花開。
亂世離紛的年代終將會過去,而橋邊的一叢紅芍藥因為姜夔,卻永遠(yuǎn)地開在了時光里。春日的芍藥,因了曾經(jīng)的亂世,而有著別樣的凄美,我忽然就喜歡起那冷月之下,仍在波心蕩漾的二十四橋了,喜歡上了那在橋邊寂寞開無主,甚至也沒有人愿意多看上一眼的橋邊紅藥了,那年年孤寂的花開葉茂,也是歲歲凄涼的四季輪回。
橋邊,是一個有風(fēng)景的地方。
江南自古多橋,行走在江南,你不得不與那些古樸、精致的橋相遇,而每一次相遇,總是那樣的美好和與眾不同。在江南,橋邊是存放風(fēng)景的絕佳之處,即便是在亂世,橋邊風(fēng)景傳遞的也是凄涼唯美的情境,如姜夔的橋邊紅藥,開放了千年的凄美時光。
那一個春日,一叢紅藥在橋欄邊,向陽而生,向暖而開,驚艷了多少路人的目光,亂世橋邊的一叢紅藥,仿佛是來救世的,它給人以溫暖,也給人以希望。芍藥不同于牡丹,它是野性的,開在清明過后,暖暖的陽光,紅紅的花朵,映紅了暖陽,也映在了亂世之人的心里。橋上,行走著人世的喧囂;橋邊,生長著綠葉紅花的熱鬧,世俗而又溫馨,即使是在那樣一個亂世,也沒有什么不好,人們依然會在亂世的凄涼里感受一叢花開的溫暖。
江南多橋,橋邊多樹。沒有樹,橋是孤單的,沒有了橋,沿河而生的樹是茫然的,仿佛錯亂了生長的方向,樹和橋成就了江南小橋流水的厚重與唯美。
沿河的橋邊,多的是楓楊、水樺、烏桕、香樟,它們或獨(dú)立橋頭,或在橋的兩側(cè)兩兩相對,或兩三株擠在一起,伴橋而生,橋邊有樹,總是一處極好的景致。不管那橋是石板橋,還是石拱橋,也不管它是單孔,還是連拱,那些樹與橋相伴相生久了,仿佛也與橋生出了情,干枝橫斜,冠蓋紛披的模樣,總是那樣的恰到好處。橋上是人世行走的風(fēng)景,橋邊是植物生長的別樣風(fēng)情。
橋邊,生長自然的風(fēng)景,也演變著人世的風(fēng)情。橋邊有樹,也有亭、有軒、有碑記,橋上有廊。亭和軒是供人歇息的地方。廊是橋的一部分,為橋遮蔽風(fēng)雨,也遮蔽著人世的風(fēng)雨。橋邊的碑記,多半是關(guān)于橋的,是傳說,也是故事。今天的故事,會變成未來的傳說,今日的傳說,也曾經(jīng)是過去的故事,只是時代久遠(yuǎn),已經(jīng)無法追尋了。
傳說和故事,一直在橋邊流傳,在橋邊的亭子里,在橋邊敞開的軒里,它們會流傳開來,也會隨風(fēng)散去。從橋上過,在橋邊坐下來,聽了,看了,知道了,也就夠了,我們已無需去追尋那些故事和傳說的根源了。橋在,那些傳說就在,故事也還會一直延續(xù)下去。
有時,我真的想在橋邊好好地坐上一會兒,看看那座橋,聽聽橋會跟我說些什么,說說它自己,說說從它身上經(jīng)過的那些人,那一定是非常豐滿而有趣的。一座橋,連接了河流的兩岸,也連接著過去和未來,還會連接著每一個與它有過交集的人。
有一年秋天,我從徽州一個小鎮(zhèn)的老橋邊過,看到一位老者,在老橋的石欄邊,抱膝而坐,閑看夕陽,淡看遠(yuǎn)山。那一刻,我真的想陪著老人在橋邊坐上一會兒,看看斜陽,看看近樹和遠(yuǎn)山。而斜陽下的橋,不語,我們坐在橋邊,是不是也會成為橋邊的一道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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