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10月13日
◎楊力
小時候,我生活在鄉(xiāng)下,要去縣城,得走20里路。20里路,腳力好的人要走一個半小時,騎自行車要四十分鐘。也有公交班車,但車次少,出行一趟不容易。
讀中學(xué)后,我去到縣城,每周最擔(dān)心的,就是從家到縣城的往返。沒有自行車,得靠父母擠出的錢去搭班車,錯過了,就得走路。我腳力比不上成年人,得走兩個多小時。路是碎石路,很硌腳,我經(jīng)?;孟?,腳下有一對風(fēng)火輪,能載我往返,又快又不硌腳。
除了公交班車,那會兒最方便的就算自行車了。可那陣子自行車也是個稀罕物,有自行車的家庭也不多,每到周末,校門口站著一些推著自行車的父母,就像今天的校門口停著很多接孩子的私家車,在那個年代也是一件令人羨煞的事。
高二上半期快完,家里再次提到買自行車??筛赣H說,買了孩子也不會騎,有點浪費。這話我記在了心里,也算一個激將,于是我千方百計瞅空子想學(xué)車。那會我和一個有自行車的同學(xué)關(guān)系很鐵,星期天下午便去蹭他家的加重車學(xué)車,學(xué)的是那種“斜杠”。我倆在坑洼不平的鄉(xiāng)間道上、農(nóng)家院壩和竹林間歡快地撒野,摔了無數(shù)的跟頭,但也自以為是的掌握了車技。
到了高二下半學(xué)期,馬上要迎接改革開放后恢復(fù)不久的高考了,可能父親想給我創(chuàng)造一個相對好點的高考條件,終于咬牙買了我們家第一輛自行車。不是稀缺的“鳳凰”“永久”,而是相對容易買到的“飛鴿”。
那一個周末,父親推著一輛嶄新的“飛鴿”,頗為驕傲地站在校門口的自行車大軍中。隨后的一路,我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不時把頭靠上父親的后背,聽著父親哈哧哈哧的微微喘氣聲,看著“飛鴿”駛過留下的隱隱車轍和越來越近的家,心里百感交集:路很遠,家、親情和希望很近。
參加工作后,我第一時間用攢下的錢買了輛自行車。很快,愛情不期而至,我就想,得為愛情制造點浪漫。那時的浪漫就是兜風(fēng),于是我騎著車,女朋友坐后面把我攬著,一路心襟搖蕩,小鹿亂撞。
第一次出去兜風(fēng),我權(quán)衡了一小會,還是決定騎行那條我讀書時走過多次的公路,因為熟悉。路況變了,碎石路變成了柏油路,路兩旁種滿各種蔬菜。但蔬菜吸引不了我們,因為柏油路坑坑洼洼,已經(jīng)被太多的車輛碾壓得失去了路的模樣。女朋友貼著我,本來應(yīng)該很浪漫,無奈顛簸得太厲害,最后坐車變成了推著車走路。
我還是不服氣,總覺得那是我家鄉(xiāng)的公路,必須為它掙回面子。過了一周,我給女朋友說,公路兩旁正在栽行道樹,適合照相。女朋友小鳥依人,答應(yīng)了,又坐上了我的自行車。但這一次不是小鹿亂撞,而是像遇到一頭獵豹受驚嚇,半路上天公不作美,兜頭一場大雨,澆得我們藏?zé)o所藏,變成了兩只落湯雞。
從這天起,我就對差點讓我愛情打烊的這條公路有了畏懼心,因為女朋友說,如果不是了解我的為人,那場大雨就把她澆跑了。那之后,我很久不敢騎車回家,特別不敢在女朋友面前提那條幾乎幫倒忙的公路。
日子慢慢安定下來,父母也從鄉(xiāng)下搬進城與我們同住,回鄉(xiāng)下的老家少了,對那條公路的記憶也開始模糊。之后很多年,我們的目光都瞅著省城,瞅著沿海,美好的東西都在外邊,希望孩子都去外地發(fā)展。
孩子大學(xué)畢業(yè)了,卻決定留在家鄉(xiāng)自主創(chuàng)業(yè)。我們驚訝不解,孩子卻很淡定,他說家鄉(xiāng)變了,不是一般的變,而是深刻的變。比如我們的老家,原本是偏僻農(nóng)村,現(xiàn)在卻是國家稻谷制種基地、食用菌產(chǎn)業(yè)基地,就連老家的公路,也變成了最美的打卡地。
周末,我們推出老古董一般的自行車,擦去灰塵,一同去體驗被冷落了多年的公路。公路變成了新模樣,兩旁的行道樹已高大成林,路邊的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一家連著一家,綠油油的土地充滿著生機與活力。平整如絲帶的公路,在陽光與綠植中穿行,騎行在路面上,感覺比安上風(fēng)火輪還輕松。
愛人一直貼著我背,愜意地說:“我第一次覺得,坐在自行車后面,也是一種幸福!”
我望著行道樹的前方,非常自豪地回道:“我也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有顏值的公路,它通往我的家鄉(xiāng),讓我很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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