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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學之路起步在《貢嘎山》

甘孜日報    2019年05月10日

      ◎吉米平階

      轉眼到了“文革”結束,77、78年恢復高考,讀書蔚然成風。那時候,新華書店一旦有新書到貨,照例是一些文化單位的人員提前來選書,門臉上的大門是不開的,走辦公樓所在的后門。我得家屬身份之便,也偶爾雜列其中,由此認識了很多文學上的老師,比如張央老先生,比如意西澤仁兄長。也因為有一點作文的基礎,在學校里好像就順理成章成了文科生,語文課成績不好都不好意思見人?,F(xiàn)在想起來,虛榮心也罷,督促力也罷,在少年的成長道路上,一些滿足、一些鼓勵,還真的不可少。

       1979年,我考上了中央民族學院(現(xiàn)在叫中央民族大學),讀的是漢語言文學系。第一年放暑假回康定,在成都新南門上班車,中間在雅安住一晚,第二天翻二郎山由瀘定前往康定,坐在老式客車上,瀘定到康定的上坡路,吱吱呀呀,五十多公里的路途要搖晃兩個多小時。第一次少小離家回來,歸心似箭,但也無可奈何,看見路旁的折多河,雖然河道不寬,但水流湍急,浪花四濺,構思了一首小詩,回到家后寫在紙上,隔天去請教張央老師,得到先生的首肯,后來發(fā)表在了《貢嘎山》雜志上。這是我筆下的東西首次變成了鉛字,激動心情自不必說,由此種下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種子。

      在大學里,年級兩個班,六十多個人,十七八個民族,除了極個別的,個個都做著文學夢,寫詩歌的居多,自編刊物《百花園》,也出版了若干期。到2019年,是我們大學入學的四十年,許多同學都已經(jīng)退休了,現(xiàn)在盤點起來,后來真正從事文學職業(yè)的,也只有那么七八個,不過在這七八個里面,有主管全國紀錄片的,有主管全軍電影創(chuàng)作的,有著名導演,有著名編輯,還有三個中國作協(xié)全委會委員,一個中國作協(xié)主席團委員,也算是碩果累累。

      還回到《貢嘎山》。自從有了那一首叫《折多河》的小詩面世,激發(fā)了寫作的熱情,隨后稍有一點心得就寄給《貢嘎山》的老師們,得到過許多前輩老師的指點,記得有張央、龔伯勛、黃定坤等等,他們中間,有的已經(jīng)作古,有的也是多年未曾謀面了,不知道見面之后都還能不能認識。那些習作經(jīng)過指點和修改,有時候得以發(fā)表,漸漸有一些積累,仿佛真的可以在文學的道路上走下去了。記得有一次得到一筆稿費,是18塊5角,和我當時在學校時每月的伙食補貼巧合,用這筆錢在東四的全聚德請同宿舍7位同學吃了一頓涮羊肉,很心滿意足,說明當時的稿費與物價之比,還是十分合理的。

      這就與《貢嘎山》產(chǎn)生了割不斷的聯(lián)系,有一次與列美兄閑聊說起來,如果我大學畢業(yè)按計劃回到康定,基本上的去向就是《貢嘎山》了?!爱敃r好像給你的辦公桌都安排好了哦?!绷忻佬秩缡钦f。不錯,列美兄當時小有詩名,我也在《貢嘎山》混了不少稿費,我們兩個去充任編輯,幫助張老師他們辦刊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后來我留在北京,去了民族文學雜志社,與《貢嘎山》擦肩而過,但也沒有中斷跟《貢嘎山》的交道——我的第一篇小說《藏靴的故事》,是在《貢嘎山》發(fā)表的,后來的許多作品,也是在《貢嘎山》發(fā)表的,可以這么說,《貢嘎山》是我文學的出發(fā)地,也是我文學成長的搖籃。再接下來做編輯,業(yè)余寫作,回到康定跟《貢嘎山》的老師朋友、跟《貢嘎山》的作者圈文友交往交流,自不必說。世事變遷,我們經(jīng)歷了中國文壇的潮漲潮落,經(jīng)歷了好友親朋的聚散離合,許多老先生的身影,離我們越來越遠,而我們自己,也由青年而中年,正在向著老年的行列邁進。(據(jù)說根據(jù)總部設在瑞士日內(nèi)瓦的聯(lián)合國世界衛(wèi)生組織根據(jù)對全球人體素質(zhì)和平均壽命測定后對年齡劃分的新標準,將人的一生分為五個年齡段,0至17歲為未成年人,18至65歲為青年人,66至79歲為中年人,80至99歲為老年人,100歲以上為長壽老人,如果按這樣的標準,似乎離老年還有一點距離。這是閑話。)跟朋友們聊天,這時也有了一些感慨:從記事開始,母親領著我讀那本《全國中小學生作文選》,到中學時胡謅幾首小詩,再到大學學習漢語言文學,大學畢業(yè)當編輯,做文藝組織工作,竟然只做了一件事情!一生只做一件事情,幸耶不幸耶?從“文革”到撥亂反正到改革開放到進入新時代,我們所經(jīng)歷的事情可謂波瀾壯闊,可謂天翻地覆,在這其中,各種沉浮,各種興亡,就像戲臺上唱的: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自己似乎置身世外,只在旁邊舞文弄墨,看似超脫,實在無能,此所謂不幸。然而,身處這個變化萬千的時代,雖然沒有成為時代的弄潮兒,成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大師,但耳濡目染,“點點滴滴在心頭”,看慣日出東方,看慣落花流水,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如楊絳先生所言:“假如是一個蘿卜,就力求做一個水多肉脆的好蘿卜;假如是棵白菜,就力求做一棵瓷瓷實實的包心好白菜。蘿卜白菜是家常食用的菜蔬,不求做廟堂上供設的珍果?!边@樣,就能夠保持著一種初始的心態(tài),繼續(xù)文學的夢想,也算是一種幸運吧。

      正所謂長江后浪推前浪,《貢嘎山》經(jīng)歷了該有的風霜雨雪,經(jīng)歷了該有的浴火重生,如今又進入一個甦醒時節(jié),這是一個與我們成長的年代完全不同的時代,多媒體、融媒體、人工智能、環(huán)境問題、貿(mào)易戰(zhàn)、新新人類……文學面臨的問題和要處理的、要反映的課題,也是我們這一代所不能想象的。當我們這一代人還在為文學以什么樣的形式存在下去而擔心的時候,一代又一代的文學新人已接踵而至,閃亮登場。相信他們比我們更有能力解決那些困擾我們許久的文學命題,相信他們比我們更有智慧開拓創(chuàng)新,使文學以一種嶄新的面貌再現(xiàn),更相信在他們的操盤下,《貢嘎山》雜志會越辦越好。

      吉米平階,四川康定人,1962年生,現(xiàn)任西藏文聯(lián)黨組成員、副主席、巡視員,西藏作協(xié)常務副主席,《西藏文學》編委會主任,中國作協(xié)全委會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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