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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水

甘孜日報    2023年05月26日

◎黃孝紀

長久以來,水圳有專人看護。生產(chǎn)隊時期,丙成曾是村里聘請多年的看水人。他身材高瘦,沉默寡言,十分勤快,肩上總是扛著一把板鋤,游走在四條水圳的岸邊,疏通,堵漏,加固圳岸。他的職責(zé)是要保證,在早稻和晚稻兩季稻田需要用水的時候,水圳里總是有水。遇到下大雨漲洪水的日子,他要將石壩的泄洪孔打開,把各條水圳的泄洪口子挖開,將水圳里的洪水排往江流。等洪水消退,他又得堵住石壩的閘門,堵住水圳的泄洪口,讓水圳恢復(fù)流通。作為看護水圳的回報,每年收割之后,各生產(chǎn)隊都會按受益田畝面積,按每畝一定的斤兩,折算稻谷給他。

分田到戶之后,丙成還曾看護過好幾年水圳。以后,是高財、希賢等人。不過,相比在生產(chǎn)隊時期,他們?yōu)榇硕玫降某陝?,需挨家挨戶上門收取曬干的新稻谷。

看管水圳的人,只要把江水引入水圳,保證水圳通暢就行。至于從水圳里引水進稻田,則不屬于他們的職責(zé)。生產(chǎn)隊時期,各隊都有專人負責(zé)田間管水。分田到戶后,則是各家自行管理。

村莊的稻田,丘丘相鄰,阡陌交錯。大家都維持著一個樸素的公理,即在自家稻田一側(cè)的田埂邊,另筑一道矮泥岸,之間留一條水路,用來給下面人家的稻田過水,叫夾圳。夾圳有窄有寬,窄的不盈尺,寬的能插兩三列禾苗。夾圳兩端的田埂上,開有水口子,用于水流的進出。倘若自家的稻田需要進水時,于進水口一端的矮泥岸扒開一個口子,堵住夾圳,水流就進了自家稻田。當(dāng)田水流遍了整塊稻田,夠了,堵上泥岸缺口,疏通夾圳,水便流出。在禾苗需水量不大,或者來水豐沛之時,夾圳里總是有著水流。而在稻田用水量大的日子,或者天旱,越是遠離主水圳的稻田,夾圳的來水越少,也越慢,有時候甚至被前面的稻田一層層分水堵截得滴水不來。

水稻的生命周期里,不同的生長階段,對于水的需求是不一樣的。秧苗插下田后,稻田里需要保持一層淺水。待其分蘗時,則需要將田水放干兩三天,再蓄水,這樣能促使它分蘗得更多更壯實。禾苗抽穗、揚花、結(jié)籽、灌漿,是用水的高峰期,早稻正值盛夏,高溫酷熱,田水蒸發(fā)量大,是一年中最容易引發(fā)干旱的時候。這段日子,各家每天都要給稻田引水,看水就成了頭等大事。同許多人一樣,我的父親天天都要圍繞自家的幾處稻田轉(zhuǎn)悠好幾回。

夏夜里也常有人打著手電在田間走動,沿著夾圳連通的水路往返,一直追溯到主水圳,檢查來水的情況。共用一條水路的人,大家勻著分一小股水流到各自的稻田,共同維護著水路的通暢。很多人為了看水守水,通宵達旦。也有的人,仗著水流率先從自家稻田經(jīng)過,全部引了進來,下面的人發(fā)現(xiàn)了,自然會來理論爭吵。遇上脾氣大的,難免動粗。這些日子,稻田相鄰的鄉(xiāng)人,相互間因看水、分水、用水等原因引發(fā)的紛爭,一時多了起來。

也有的稻田,雖緊挨著主水圳,但地勢比圳里的水面要高許多,就只得斛水。曾有好些年,我家先后有兩處稻田就面臨這種狀況。上中學(xué)的時候,假日里我就常與姐姐一同給稻田澆水。如火的烈日之下,我們站在深深的水圳里,渾身濕透,奮力提著一桶一桶的水,擱在田埂上,倒進稻田里。水流沖刷著田埂邊的禾苗略向后傾斜,一寸一寸漸漸流向稻田的遠處。我們往往要斛上大半天,斛得精疲力竭,口干舌燥,餓得肚荒,才能將一丘田水灌滿。不過看著烈日下綠油油的禾苗孕育著飽滿的禾穗,充滿了生機與希望,暫無缺水之虞,付出的辛勞和汗水也就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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