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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秘

甘孜日報    2017年06月16日

   ■嘎子

   魔鏡

   什么琴聲?

   風(fēng)一樣的柔軟,花一般的清香。小鹿漫步在草地,鷹悠閑地在高空搖晃。琴聲輕輕地呼喚,我醒來了。我看見許多金色的粉沫在空中飄著,那就是音符。我聽見有人輕聲地嘆息,琴聲舉得很高,似乎快把頂上戳個洞,然后又碎成金色粉沫緩緩地落下來。

   我能抬起脖子了,手也有了力氣,腿還有些沉重,還綁著夾板,卻也能抬起來了。我活動了下手臂關(guān)節(jié),看來沒有傷到骨頭,就撐起身子半躺在鋪了軟墊的床上。

   四周沒有人,屋子敞亮像是裸露在日光里。我發(fā)現(xiàn)這間很寬的屋子像是從崖壁上掏挖出的,墻壁是整塊青灰色的石頭,有些地方浸出了水,染上了一層綠幽幽的青苔。光源竟然是從一面雪白的墻壁上發(fā)出來的。開始我以為那是快巨大的冰,過去伸出手來摸摸,溫?zé)岬?。熒光在玻璃面的墻體內(nèi)閃爍,我嗅到股太陽烤曬般的氣味。

   另一面墻是個很大很古舊的書架,整齊地堆滿了厚厚薄薄的書。我能看清書脊上的藏文、英文、漢文,像夢里一樣的怪異。可這確實是一間奇怪的大屋子,讓我想起曾經(jīng)讀過的那部凡爾納的小說《神秘島》,懷疑自已從高空掉下,掉進了尼麾船長的那個神秘的火山洞。

   側(cè)面有道木門,繪著艷麗的花紋,旁邊是個神龕,點著兩個銅燈盞,龕內(nèi)是空的,有幾只紅翅蛾繞著油燈飛,影子也是紅色的。我聽見了流水聲,嘩嘩嘩響在腳下。屋子里竟然有條小水溪。地面是粗糙的沒經(jīng)打磨的紅色巖石,溪水就從巖石的溝槽里緩緩流過。我看見水里還流動著小魚,是那種沒有鱗片的高原黑背魚。

   我把雙腳放下地,巖石是暖和的。我想站起來,腳還沒有力氣。

   “別動,躺下來?!庇新曇粼谖冶澈笳f。

   我回頭,有個穿著白色衣袍的老頭站在那兒。老人須發(fā)如雪,臉色暗紫,眼睛細瞇,眼角隆起草根須似的皺紋。他手抬起來,朝我輕輕地搖搖,叫我躺下去。他說:“躺下去,你脊椎和腿上都 有傷,剛剛才給你修復(fù)完整,還沒好利索,動了會再次受傷你就再也不能站起來了?!?/span>

   我沒躺下去,昂著僵硬的脖子,有些激動:“我是在哪兒?你是誰?”

   他說:“你是在我這兒。我是誰?我叫阿洼,你就叫我老阿洼吧。你放心,不是想害你的壞人。你想好得快,就好好睡一覺?!?/span>

   我躺了下去,那部探險的小說《消失的地平線》里的“張”跳出來。那也是個別人看不出有多老的老頭,在香格里拉是個知識淵博的智者。我笑了,笑自已竟然以為小說里的人就是眼前的這位老人。我仰看著天花板上的彩畫像晴空晚云似的飄蕩著。我眼皮有些沉了。

   我還是強硬著脖子,不讓自已睡過去。我說:“求你幫幫忙,救救我的同伴?!?/span>

   他看著我,眼睛是濕潤的。他手掌在硬白的頭發(fā)上搓搓,說:“是那個黃毛洋人?”

   我說:“肯特是個優(yōu)秀的飛行員,救救他吧。我們還要一起去完成任務(wù)?!?/span>

   他眼睛閉閉,好像有些傷心,走過來,一只手放在我的胸前,說:“對不起,我沒法救活他?!?/span>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肯特的影子好像還在我眼前晃著。我說:“他在哪兒?”

   老人輕輕把我按來睡著,說:“我把他埋在雪地里了,還有你們的飛行器,也讓雪埋住了?!?/span>

   我又想撐起來,想對老人吼一聲,別埋葬我的飛機。可我已沒有力氣說話了。身子在暖暖的熱氣里正漸漸地融化,化成嘩嘩啦啦流動的水。

   老人聲音低沉,像是從遙遠地方傳來的親人的呼喊:“你在那片死亡的荒地上已經(jīng)走了十天了。整整十天了呀,與死亡糾纏博斗,你終于甩掉它了。你累了,該好好睡一覺了。你聽,那些鳥的叫聲像不像母親唱出的催眠曲?”

   我沒聽見鳥叫,卻看見了一群小鳥在開著花的草地上嬉戲。那是夢里的草地,廣闊無邊,綠色的草生長到天空上去了。我跟著鳥跑,也會跑到天空里去。

   康韋、巴納德、馬里森、布琳克洛小姐,還有那個神秘的老人“張”。我在牙齒與舌尖上細細嚼著小說里的人物,在夢的草地上漫著步。身子輕如灰尖,一絲柔弱的風(fēng)都會把我刮到很遠的地方。

   我醍來時,屋子似乎更亮了,有片柔和溫暖的陽光罩在屋內(nèi)。老人在念叨著什么,聽著像是咒語。我撐起身子,那閃動的光亮刺激著我朦朧的眼睛。我看見那堵閃著光亮的冰墻像電影似的正放映著什么。老人站在墻壁前,背對著我。他念叨著,手掌在墻面上一晃,映象變成一片狂風(fēng)嗥叫的雪原。雪很大,浪滔似的在荒野是翻卷滾動。他手掌又一晃,把雪野里的什么拉近了。我看見一隊人在雪原上艱難行進。人與牲畜都披滿積雪,馱著東西的牛在深深的雪地上緩緩挪動,人裹著厚重的皮袍,把頭埋得很低,在狂風(fēng)里一步一步地掙扎。

   老人也低下了頭,把手掌攤開捂住了眼睛,似乎有些傷心。

   我聽見他喃喃低語:“死亡纏住了腳步,寒冷沒有盡頭。倒不下去,就會走出冰河冷窖。”他的手又在畫面上一晃,鏡頭朝遠處拉長,我看見了一片壯觀得有些悲涼的畫面,巨大的冰峰雪山在滾來又滾去的黑霧里掙扎。茫茫雪原冷寂如無人的外星。河水在雪原上劃出哀傷的曲線,那些站立著默哀的人就是披著厚雪的高原杉樹。

   我看見有些小黑點在畫面上移動,想看清那是些什么,就爬起來,伸長了脖子。老人感覺到了,手一揮,畫面消失了。他唉的嘆息一聲,回過頭來,說:“那是外面的世界,寒風(fēng)與暴雪橫行,并不弱于你們正在進行的殘酷的戰(zhàn)爭?!?/span>

   我指了指那堵冷冰冰的墻,想問那是什么,嘴里卻說:“那里有道門?”

   他回頭看看,嘴一咧笑了。老人笑起來很好看,慈呼呼的像是菩薩。他說:“你聽說過魔鏡嗎?”

   我說:“是神話里的那個魔鏡?”我想起小時候,媽媽講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里的那個魔鏡??梢钥吹绞澜缛魏蔚胤?,還可以說話。當(dāng)然只說實話不說假話。

   他笑出了聲,說:“我這是透視窗,就像魔鏡一樣可以看到外界任何地方。這是我們香巴拉人的發(fā)明,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上千年了。”

   他不說了,我卻驚奇極了。不為這個神奇得像是神話的魔鏡,而是他說的香巴拉。那可是香格里拉另一種說法,難道那次飛機失事,真的把我送到《消失的地平線》里的那個神奇的世界來了。

   那個康韋,還有許許多多像康韋一樣相信香格里拉的人都在尋找,卻蹤影全無的神奇世界,我卻在無意中,闖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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