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12月26日
■魏子
那是個難得的大晴天,落日的余暉猶如絲綢一般飄動在西邊天際,村中升騰而起的炊煙也混雜著蔥油香味游竄在街巷里,誘引著上山勞作或者玩瘋的孩子回家。他沒有和常人一樣回家,而是獨自一人繞著村東頭的石碾轉(zhuǎn)圈。
覺察到石碾上的木架有些松動,他抽下了別在腰上的鐵榔頭,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厍脫袅藥紫?。似乎是確定不會再有什么大問題,他才走到石碾旁邊的槐樹地下,摸出磨得锃亮的黃銅煙袋,心滿意足地抽起了那鍋旱煙。
他曾是十里八鄉(xiāng)排上號的石匠,也是半個能上手些粗重木頭活的木匠。方才繞圈的石碾和碾上的木架就全部出自他的手藝。聽老人說,他年輕時,礙于孤兒寡母的貧窮家境,拿不出娶親的彩禮,那個與他青梅竹馬的女人遠嫁他鄉(xiāng)。氣急之下,他撇下老娘遠走他鄉(xiāng),學(xué)會了這門石匠的手藝。手藝學(xué)成了,老娘卻在他離開的一年后因推磨失手摔倒,并在臥床半年后含恨而終。當(dāng)年,因多方打聽不到他的下落,村里人只好湊錢替他安葬了他的老娘。
似乎是愧疚于心,也似乎是感恩村里人替他埋葬老娘,他回家后的半年就去村西的青石山上采下石頭,并耗費兩年之久打出了村東的石碾。
村里人念著他打的石碾的好,在誰家紅白喜事的時候,總會邀他前去幫忙。實際上,這是村里人想善意的幫他改善伙食的借口。對此,他心里跟明鏡似的,每次干活都是盡心盡力??蛇@終究不是常法,畢竟村子里不是天天都有紅白喜事。與他同住一院的鄰居家里做好吃的時,試探著給他送去一碗。最開始那些年,他不愿意接受,但歲月不饒人,年齡讓他逐漸失去了勞作的能力。無奈之余,他只好接受村里人的接濟和饋贈。而他為了感念村里人的好,也重新找出了生銹的鐵錘子,并在每個落日的傍晚檢查石碾。他的這些十幾年如一日的舉動在村里人看來,覺得他是以此懷念過世的老娘并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還記得小時候,老家物質(zhì)匱乏,我們那幫大大小小孩子沒有什么玩具,只能在月光清朗的夜晚,趁著村人沒有使用石碾的時候,輪流推動石碾壓小石子玩。看著那些壓成齏粉的石頭末,我們總會自然組合的分成兩伙,隔著石碾面對面弓腰站著,再猝然對著冰冷的碾盤猛吹口氣,將對面還來不及躲閃的小伙伴們“打扮”得灰頭土臉。還不等他們有所回擊,他如瘟神一般站在了我們身后,對著我們怒吼一聲,將所有人都趕散了。自此,他成了我和小伙伴眼中的兇神惡煞,也認定他把石碾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每次只要看到他都遠遠地躲開。即便他手中拿著誘人的野果,我們總會偏過頭去躲在父母身后逃離他的善意。
如今,他滿頭銀發(fā),黝黑的臉上褶子深如溝壑??粗谂R回家前步履蹣跚地再次推動著石碾檢查的身影,我情不自禁地走上去搭了把手,并趁機問出了一度縈繞在內(nèi)心的有關(guān)他檢查石碾的問題。
他抬頭看了眼逐漸隱沒在暮色中的村子,沖著我笑了笑,說:“這些小事永遠還不完村里人對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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