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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師嚴金祿

甘孜日報    2021年09月09日

◎張永才

兒子高考,成績出來后,第一時間從遙遠的家鄉(xiāng)打來電話告知我情況的是我的一位老師。這讓我感到意外。然而,仔細想來,卻又很是自然,沒什么好奇怪的。因為,老師一直都在關心著我,甚至我的兒子。

老師姓嚴,名金祿,是我在龍臺中學讀初中和高一時的語文老師。我至今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在當時的那所鄉(xiāng)鎮(zhèn)中學,一位嗓門很大的王姓體育老師,總是在學校的高音喇叭里把嚴老師的名字喊成“嚴紀律”。而我們,卻在私下里稱嚴老師為“老嚴”,當然這無關于對老師的尊重與否。也許是因為他長著一筆像魯迅那樣濃密的隸書“一”字胡須,或者是因為我們這幫猴崽子自認為那樣稱呼才更顯親熱吧,反正不知不覺中就那樣稱呼了。其實,“老嚴”不老。嚴老師教我們時,很年青,那時他剛從大學畢業(yè),我們是他教師生涯中的第一屆學生。如今30多年時間過去了,在我關于中學時代那段青蔥歲月紛繁蕪雜的回憶中,嚴老師無疑是一條貫穿其中的紅線,總是讓我感到溫暖。

我一直以為,真正的老師,就是走進你生命、滲透你靈魂、影響你一生的人。人生路上,閃耀著他們點亮的一盞盞小燈,或許叫知識、或許叫勤奮、或許叫堅毅、或許叫善良、或許叫真誠,寧靜而又明亮,默默地陪伴著你前行。1985年,我小學畢業(yè)考入中學,雖然中學和小學就在同一個鎮(zhèn)上,但那時還是對剛剛踏進的中學校感到新鮮和好奇。嚴老師就是在我當時的那種新鮮和好奇中進入我生命的。初中的第一節(jié)語文課上,嚴老師幾乎沒有講解課文。盡管他是夾著講義走進教室的,但他并不像其他老師那樣在“老師好”“同學們好”的程式問候結束后就馬上講課,而是放好講義,掃視全班同學一番,背著手在講臺前來回踱了兩圈,把目光停留在教室角落凌亂擺放的一堆掃把上,說:“怎么教室里臟兮兮的呢?掃把也不放好!”接下來的時間,便是要求我們要搞好清潔衛(wèi)生、要加強自身修養(yǎng)、要注意個人儀表,并讓同學們依次介紹自己的特長、愛好等等。這一節(jié)課,直到下課鈴聲快響,他才將課文的標題用他那在我們看來極其剛勁、美觀的粉筆書法寫在黑板上,讓我們下去預習課文。為什么嚴老師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始我們進入中學的第一節(jié)語文課、開始他教師生涯中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堂授課呢?起初我并不理解,現(xiàn)在想來,這應該是他在以自己的方式啟蒙當時還沒能正式提出的所謂“素質(zhì)教育”吧。因為,他曾經(jīng)就說,學生在學校所學的不應該僅僅是文化知識,更應該是綜合素質(zhì)的提高,包括穿衣戴帽等個人儀表方面的修養(yǎng)。

嚴老師本人就十分注重個人儀表。比如他那一筆魯迅式的胡須,我就從沒見他馬虎過,總是那么個性而不張揚、自然又不凌亂;比如他身上的衣服,雖然并不是什么名牌,卻始終一塵不染,合身得體。在我的記憶中,嚴老師當年在龍臺中學的寢室,是操場旁一座平房小院緊靠前院門的第一間,院門外就是操場,邊上有一排茶杯大小粗的白楊樹,其中兩棵樹之間牽著一根鐵絲,嚴老師就經(jīng)常把洗過的衣服晾在鐵絲上。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在龍臺中學,嚴老師和另外一位向姓老師,在全校師生中是率先穿西裝的,這在當時算是絕對的潮哥了。嚴老師穿上西裝顯得很是精神,西裝筆挺、襯衣雪白、領帶規(guī)整、皮鞋锃亮,無論是夾著講義走進教室還是拿著碗筷前往食堂,都是步伐矯健、姿態(tài)瀟灑,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帥呆了。好在那時“粉絲”并沒長出,不然情況一定不會那樣平靜。不過我后來還是發(fā)現(xiàn),一些小女生路遇嚴老師時就會臉紅紅的,作羞澀狀。

作為語文老師,嚴老師講授課文是真用情的。每講解一篇課文,他都會先讓朗讀功底好的同學朗讀一遍或自己親自朗讀一遍,再介紹作者,再進行講解。嚴老師朗讀課文自有他的獨到之處,不僅能吸引我們的耳朵,而且能打動我們的心靈。嚴老師的朗讀,根據(jù)課文本身情感的流瀉,速度時而快時而慢、韻味時而抑揚時而頓挫、聲音時而高亢時而低沉,情到激越處,聲音就有如江河行地之氣勢,爆發(fā)一股穿墻越室的力量。讀完之后,便抓住文章的關鍵段落給我們作過細講解,講語言、講結構、講意蘊,講得我們心領神會,講得我們茅塞頓開。把文章講透之后,嚴老師喜歡趁熱打鐵安排我們寫作文。這時,我們的寫作欲望都很強烈,往往文思泉涌。

當然,嚴老師的朗讀,往往會苦了相鄰教室上課的老師。30多年前的龍臺中學條件自然很差,哪像現(xiàn)在這樣高樓大廈、窗明幾凈、避風隔音呢?不僅教師宿舍是平房,教室也是平房,而且平房教室是“連蓋二”的,教室前后相連兩兩相對,中間一條窄窄的巷道而已。一天,嚴老師給我們講解毛澤東先生的《沁園春·雪》,他照例是先朗讀一遍。我們正聽得入迷時,對面教室上課的老師突然就推開我們的教室門,要求嚴老師控制一下音量,而正高亢著的嚴老師又怎么能剎住他的高亢呢!只見嚴老師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眼那老師,又輕輕抬起左手揮了一下,示意那老師快走。在我們看來,那老師當時是灰溜溜離開的。

我們那時讀書不像現(xiàn)在的孩子這樣幸福,有看不完的課外書。課外書,我們沒錢,買不起。為了增加我們的閱讀量、擴大我們的知識面,嚴老師就經(jīng)常向我們介紹一些課本以外的文學作品。他把他認為好的散文、詩歌等用粉筆寫在黑板上,先是朗讀,然后講解。我知道柳永、徐志摩,便是從嚴老師那里開始的。說起來,我對寫作的興趣就應該是在龍臺中學讀書的時候產(chǎn)生的,嚴老師就是那個讓我對寫作產(chǎn)生興趣的人。

那時候,我最喜歡上的就是作文課。嚴老師教作文往往從范文出發(fā),注意寫作情境營造,善于引導啟發(fā)點撥。在他的培養(yǎng)下,我對作文的興趣日益濃厚。也許嚴老師認為我的作文寫得還不錯吧,經(jīng)常在作文評講課上把我的作文當范文。每當嚴老師當著全班同學念我的作文時,我都會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激動得面紅耳赤心花怒放。表揚的力量是無窮的,每次受到嚴老師的表揚之后,我對作文的態(tài)度就會更加認真,生怕下一篇寫不好會辜負了嚴老師的期望。同時,羨慕的力量也是巨大的,每當嚴老師夸獎我的作文時,很多同學都會用羨慕的目光注視我,這一方面讓我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另一方面也有效激發(fā)了我的寫作潛能。嚴老師批改作文善于在關鍵處落筆,三言兩語的旁批就能讓我豁然開朗、心明眼亮。在我看來,嚴老師的每一則評語都是一篇很好的作文指南。

轉眼初中畢業(yè),所幸的是,高中也在龍臺中學讀,更幸運的是嚴老師繼續(xù)教我們的高中語文。這時候,嚴老師正式提出并實踐了他的“啟發(fā)教學”。據(jù)我了解,這在當時的龍臺中學還引起了不小的波瀾。學校的老教師們和我們一起聽了一堂嚴老師的課后,紛紛認為教室是一個嚴肅的地方,不能搞得太過活躍,更何況學校的升學率是天,教育必須圍繞高考的指揮棒轉,教師的職責是給學生灌輸知識,要填,把“鴨子”的肚子填得滿滿的,這就是所謂的“填鴨式”教學。可我當時就在想,如果這樣,老師有多少知識就灌輸給學生多少知識,怎么能夠青出于藍呢?事實證明,嚴老師是正確的。

后來,嚴老師到了德陽五中,居然又鼓搗出一個什么“快樂教學法”,據(jù)說效果不錯。我不懂教育教學,但從過往的經(jīng)歷,我認為嚴老師是對的。兒子高二的時候,有幸被嚴老師教了大約一個月時間,我問兒子聽“嚴師爺”講課感覺如何,他說反正以前班上很多同學上課睡覺,嚴老師講課時卻沒人睡覺。

30多年了,我在康藏高原,嚴老師在我遙遠的家鄉(xiāng),雖時有電話聯(lián)系,但見面總是很少。前幾年回家鄉(xiāng)與嚴老師見了一面,雖然老師已兩鬢斑白,但卻十分精神,與我這顆沒毛的腦袋相比,顯得年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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