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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記

甘孜日報    2021年06月11日

◎王小忠

人生的確不能預料,我在鄉(xiāng)下教書的日子剛剛安穩(wěn),突然之間卻被調到離家很遠的城里去。有那么一段時間,我內心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感覺——高興?擔憂?失落?不情愿?或是其他……從鄉(xiāng)下到城市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然而擺在我面前的遠遠不是想象的那般美好。還好,家里的一切不需操心,有三弟在,恐怕大哥和二弟也像親戚一樣了。

大哥和二弟在村里有絕對的權威,他們已經成了有錢人,且村里人掙錢的門路幾乎都是他們開辟的。清明一過,一把種子撒到田地里,全村年輕人幾乎一夜間就走光了。田地交給自然,人已經無心去打理。因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自古以來靠天吃飯,誰敢保證天道是否順利?誰也無法阻止收割前后的那場冰雹。于是,在外掙錢成了大家對田地極為失望之后的另一種生活道路。那時候外出打工的農民總是被人騙,天南海北,工頭是哪兒人都不知道,談何討債?于是,大哥的身邊自然而然多出了本村的人。

去年春節(jié)期間,我早早就回家了。村里一年一個變化,而年味比起小時候卻減了不少。我們兄弟坐在一起,也似乎少了當年的親近。三弟表現更為突出,沒坐一陣就借口走人了。我的意識中已經感覺到某種細微的變化,到底是什么東西阻隔著我們?大哥說起他的工程隊,也沒有了往年的那種勁頭,只是嘆氣。他們對我的境況基本不問,大概源于父親當年留下的那句話。我從此真和這個家沒有關系了嗎?

那天晚上,從大哥家出來之后,我和父親嘮叨了許久。父親的話總是令人深思,然而父親的固執(zhí)卻始終沒有改變,他視田地為珍寶,實際上的確如此,我們何嘗真正離開過田地呢!

我們將兄弟間的微妙關系一直隱瞞著父親,可父親偏偏給我說起相關話題。大概考慮其他因素,他說起來總是遮遮掩掩、結結巴巴的。父親說,沒錢的時候大家都是一家人,富裕了就成死對頭。其實父親早就發(fā)覺了兄弟間的罅隙,只是沒有挑明而已。實際上,這樣的事實已經屢見不鮮。但我想,這樣的事情不會輪到我們兄弟之間的。相比富人,我們還很窮,何況三弟還死守著那幾畝田地。

父親說,大哥和二弟想不到一塊,他們已經分開干了。還說二弟算是大哥一手帶起來的,不應該那樣。至于三弟,父親沒有多說。我想,父親并不是有意袒護,而是他從三弟身上看到了作為一個農民的本分——守住田地。

人與人交往最好不要沾錢,兄弟之間尤為重要。其實這幾年我一直想說,就是說不出口。兄弟之間一旦反目成仇,那種仇恨可能更久遠、更可怕。從父親的口中,我聽出大哥與二弟之間的某種不和。還好,事情并沒有我想象的那樣糟糕。三弟雖然早已死心,但我也看得出,他這兩年的心思并沒有完全沉浸在田地上,應該有所變化。平心而論,那幾畝田地能勉強解決溫飽。解決了溫飽問題,原則上來說也算能過一輩子。可我們每個人的心里都棲居著張著大口的野心十足的一頭“豹子”,僅僅解決溫飽是無法豢養(yǎng)那頭“豹子”的。大家都是為豢養(yǎng)這只畜牲而想方設法,你死我活地拼命,何錯之有?我們只是不希望這只畜牲從體內跑出來。

那夜,父親的話讓我難受了很久。春節(jié)過完之后我就離開了。離開前,我們兄弟四人玩了整夜的牌,無論牌技與輸贏,大家都很開心。但有一件事,在我心里依舊是一個疙瘩。玩牌期間,他們各自掏出一包煙,互不相讓,也不越軌。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沒有給家里打過電話,然而“兄弟”這個原本十分溫暖的詞卻在我的心里漸漸起了些變化——隔閡?冷漠?甚至仇視?我想不出結果,也找不到原因,我只是堅信最初的那滴血永遠是溫熱的,它不會隨光陰的流逝而日漸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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