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6月05日
◎章銅勝
我家的陽臺上栽了兩盆山茶,花是紅色重瓣的,雖只是山茶中極為尋常的品種,開時也很可觀。山茶尋常,我平時也就不太珍視它,到了每年花開的時候,但見山茶花開得累累壓枝低,還是會引起我的注意。我在想,它是憑著怎樣的一種毅力,積蓄了一年的力量,才開了滿枝的花呢。我真的很驚嘆于那兩株小小的山茶花,它們靜靜地開著滿枝的花,從冬季一直開到春末夏初,那樣的耐心耐性。
山茶的花期很長,大的可從今年的十月一直開到明年的五月。我家的山茶早就孕蕾含苞了,我時時注意著山茶的花苞,看著它一天天膨大,花苞開口處先是露出點點的紅來,看到山茶已經(jīng)開了兩三朵了,我竟不知道它是什么時候開的,山茶也算是沒有辜負(fù)我的期盼,而我卻忽略了它的花開?;o情無怨,人淡情善忘,世事總難兩全齊美,譬如,在人與花之間。只是,花不會負(fù)人,人是會負(fù)花的。
宋代詩人曾鞏在《山茶花》一詩的開頭說的正是山茶花的花期長久,“山茶花開春未歸,春歸正值花盛時。蒼然老樹昔誰種?照耀萬朵紅相圍?!蔽壹业纳讲璨旁韵聨啄陼r間,株型很小,當(dāng)然算不得蒼然老樹,陽臺上方寸之地也養(yǎng)不了一株山茶的蒼然老樹,當(dāng)然也就不會有花開萬朵紅相圍的盛況,但山茶的花期是一樣長的。山茶從現(xiàn)在開花,一直會開到我家的牡丹花開了,也謝了以后,而山茶依然紅艷,我還是喜歡那兩株山茶的。
陸游在他的詠山茶詩中也說:“東園三日雨兼風(fēng),桃李飄零掃地空。惟有山茶偏耐久,綠叢又放數(shù)枝紅?!睂τ诖禾斓幕ㄩ_花謝,經(jīng)歷諸多坎坷曲折的陸游,是心有所感的,山茶綠叢中的數(shù)枝紅,是否喚起了詩人心中的某些情感,也未可知,他在詠花,也在思人,或者也是在感嘆一番人事、幾番風(fēng)雨。在春天的風(fēng)雨中,桃李飄零,惟有山茶耐久的數(shù)枝紅,還在眼前,還在安慰著詩人,讓他的心中還有一些亮光在,還有一些希望在。
最好的山茶,在云南?!兜嶂胁杌ㄓ洝分姓f:“(滇中)茶花最甲海內(nèi),種類七十有二,冬末、春初盛開,大于牡丹,一望若火云齊錦,爍日蒸霞。”并說滇中有壽經(jīng)三四百年,高四五丈,大可合抱的茶花。書中所說的山茶,從未見過,但此說足以令人神往,讓人想象。茶花大于牡丹者,尚且沒有見過,如此蒼然老樹花開時的火云齊海、爍日蒸霞就更加難以想象了。
相比對于云南茶花的瑰麗想象,我更喜歡自家山茶花期的久長。一種花長長久久地開著,就有一種深意在,便含一種深情在。這段時間,我家的山茶已經(jīng)開了,它會漸次的開放,每一株上也有三、四十朵的花,歷時數(shù)月,從現(xiàn)在要一直開到明年四、五月間,對于一種花來說,漫長的花期確是綿延可愛的。山茶先開的花瓣會落下來,我會將落地的花瓣一一撿起來,堆在花盆里,枝上綠葉間的紅花和盆上的殘紅,看上去并沒有一點違和感。枝上的花也會落,盆里的殘花化泥,有一天,它也會重開枝頭吧。
有一年春天,去公園里看牡丹,在栽植牡丹的園子里,看見幾株山茶,樹有兩米多高,有紅花、白花、紅色灑金、紅花鑲金邊和黃花的幾種,以紅花為多,其中有一株白山茶和一株黃山茶,開得尤其好。特別是黃山茶,我還是第一回看見,那樣純粹的鵝黃,比正在盛開著的牡丹還要耐看幾分。那天,所見的牡丹已經(jīng)全無印象了,那株黃山茶卻一直留在自己的記憶里。
我喜歡山茶的花期漫漫,一種花似乎也懂得等待,等待一陣春風(fēng),等待一個人,或是在等待其他的一些什么東西。有了這種等待,綿延的花期,就變得爛漫可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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